
新京報插圖/趙斌
【文化譚】
保護瀕危方言,保護整個漢語的多樣性,最重要的就是要取消對語言的過度規范。
《現代漢語詞典》每一次修訂,都會受到媒體和民眾的關注,第6版的出版仍不例外。媒體報道稱,這次《現代漢語詞典》最大限度地跟上時代腳步,收錄了像宅男、宅女、兩限房、群租、北漂、拼車、憤青、閃婚、傍大款、香蕉人、小皇帝、蟻族、月光族等大量時髦詞。這也從側面反映了民間語文的活躍。新創造的流行詞越來越多,人們也開始自發地制造與傳播新詞。
但是否急于把這些新詞收入《現代漢語詞典》,仍值得探討。語言和文字的規范雖有利于人們的溝通,但必須經過時間和歷史的考驗,過于強調跟進時代,肯定會造成語言的僵化。語言的規范是歷史發展到一定時期的產物,要尊重語言發展自身的規律。“五四”是一個新詞大量涌現的年代,很多新詞留下來了,但也有大量新詞隨著時間流逝,已被淘汰,像洋火、梵啞鈴、司的克等。改革開放之初,也流行過很多新詞,像萬元戶、走穴、倒爺等,現在人們也極少使用。
如果把這些詞過早編入詞典,規范下來,反而會影響到語言的自我淘汰與發展。語言規范是一件復雜的工作,既要考慮到它的穩定和繼承,也要給它充分的自由,允許它自我發展與變化。只有到新要素積累到一定歷史時間,才有淘汰舊要素和規范的必要。60多年來,因對語言規范工作做得過快,已使很多地方的方言瀕臨衰落或消失,普通話從方言中汲取的營養也越來越少,語言多元、進化的跡象變慢。
有人說我們進入一個“爛語文”時代,我是贊同的。這其實和《現代漢語詞典》和教育體系等對語言的過度規范有關。由于對語言管得過寬、過死,凡是經過10多年教育的人,會天然反感像真理、高尚、境界等這些高雅的詞。網絡之所以新詞層出不窮,也是這種逆反心理導致的。一方面有關部門天天強調語言、詞匯規范的重要,一方面民眾急速地向“爛語文”方向墮落,這就是中國語文和語言的真實現狀。語言有著自己的生命力,語言的尊嚴并不是靠人為管制所能實現的,它有自己的生存與淘汰方式。
另外,普通話最主要的源泉,是各地的方言。方言土語是漢語最為重要的文化現象,然而由于不允許在電影、電視等大眾傳媒上使用,使得今天的普通話,無論是書面語還是口頭語,都變得越來越枯燥貧乏。普通話如果失去方言的滋養,就成了無源之水,它畢竟不是天然語言,而是人造語言。方言的生動性,是普通話永遠無法抵達的。我們看到,小品和電視劇一旦使用方言,總能受到觀眾熱捧。可以設想,假如明清時代,朝廷也有一紙禁令,要求所有戲曲全統一成華北官話,今天我們不可能看到如此之多的地方曲種了。這是語言學的簡單常識。
保護瀕危方言,保護整個漢語的多樣性,最重要的就是要取消對語言的過度規范。讓語言在各類藝術作品中,有自由呼吸和生長的空間,給語言成長以時間,才可能遏制住我們向一個“爛語文”時代的急速墮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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